需求即商机

在互联网以爆炸般的速度科技发达的今天，智能手机用户呈指数级增长，主要原因之一即是各类APP应用极大地丰富了手机的功能，甚至到了没有智能手机寸步难行的地步。尤其本次疫情爆发以来，居家隔离让吃、穿、住、行、娱都高度依赖各种手机APP，智能手机甚至已经成为出行的必备工具－不扫健康码你甚至连公交车都不能坐。消费、娱乐、金融等各个领域APP应用大量涌现，竞争激烈，“霸屏大战”硝烟四起，流量、变现一直是困扰APP开发和运营者的两大核心痛点。

那么如何让用户看到并且下载自家的APP，将别家的踢出局呢？自苹果推出APP Store 以来，应用市场的排行榜便成为互联网兵家“必争之地”。APP Store作为用户下载各类应用的源头，用户通过搜索关键词即可直观看到相关APP的排名，根据APP Store的算法，下载人数最多、最受用户欢迎的APP自然名列前茅，从而吸引更多的用户下载和使用，尤其是微信、QQ、手游等带有社交属性的应用，通过裂变用记人数会以几何级数增长。

因此，上榜、排名无疑是各类APP开发、运营者梦寐以求的事情了。最初，他们当然尝试过通过各种渠道、方式做推广，以期提高APP的自然下载量；但这种方式投入大、见效慢、效果既不确定又不稳定，可以说是“费力不讨好”。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商机，有聪明人破解了APP Store的算法，一门叫做“刷榜”的灰色产业应运而生。

提到ASO优化，你可能一头雾水；但说到“刷榜”，你肯定就恍然大悟。APP刷榜顾名思义，便是为了提高一些APP在应用市场排行榜的排名，进入应用市场的推荐榜单而产生的一种新型灰色产业。

根据应用商店的推荐规则，当用户搜索某关键词，会自动按照排名向用户推荐相关APP。而其排名规则也在不断进行调整，下载量、好评、下载转化率都是排名算法中重要的指标。ASO优化意即通过优化关键词、应用描述或评论互动等手法来提升APP在应用商店的排名进而提高其曝光度和下载量。

那么ASO优化和刷榜是一回事吗？虽说两者的目标是一致的，但是实现手段却大相径庭。相对于通过技术手段优化ASO，刷榜明码标价，投入低廉，甚至可以指定排名名次，还有类似“无效退款”的机制，因此许多新老APP都对此趋之若鹜，甚至一些知名APP均有刷榜行为。以致于现在提到ASO优化基本等同于刷榜了，也有许多互联网科技公司打着“ASO优化”的幌子做着刷榜的“业务”。

刷榜演进史

现如今，对于APP开发商和运营者而言，质量好不如流量高，如果在排名上干不过一个被催化过的APP，质量再好也不能转化和变现。这种现象最终导致了APP刷榜市场的火爆。

最初的刷榜方法，主流是用电脑、手机设备和软件脚本大量模拟用户自然下载的行为从而提高该APP的排名。一种是在电脑上利用软件生成虚拟手机用户，对目标APP进行批量下载、好评；另一种是购买大量二手设备，使用软件控制，批量注册用户并自动下载目标APP。其特点是冲榜快、成本低但是不持久，风险高。由于在互联网上有迹可查，很容易被苹果官方识破而遭到定向拦截，作为对刷榜行为的制裁，目标APP也会被APP Store强制下架。

而随着一种叫做“积分墙”的软件被开发出来，刷榜方式也进化到了真人手刷阶段，至少在程序上符合了APP Store的要求，这种方式也被叫做“真机刷”。其特点是冲榜速度较慢，投入大但是效果持久、安全性高，因此一般前一种方法价格要高。

起初，一些人在家通过下载“积分墙”APP便可以轻松赚钱，后来看到背后潜藏的巨大利益，于是铤而走险，从成立小规模的工作室专门为手机APP刷榜甚至租用其他做软件公司的积分墙或者自己成立公司开发研究积分墙，外包APP宣传业务，其规模不断扩大，刷榜市场人员也不断增加，一条巨大的灰色产业链由此生成。

这条产业链的源头是各种有刷榜需求的APP开发和运营者，会有各种互联网科技公司打着“ASO优化”的旗号找上他们，洽谈合作、签订刷榜协议，他们是整个产业链的“金主”。而这种互联网科技公司则是整个链条的“中间商”，他们从APP开发者那里取得“订单”后，视自身有无“积分墙”刷榜方式也略有不同。没有“积分墙”的，一般通过采购几百上千台苹果设备设立“苹果机房”实现批量刷量；有积分墙的，无论是自有还是租用的，都会通过积分墙发布任务，通过网络引流，引导网民接单做任务。我们通常在浏览网页时看到的类似“走路、看新闻就能赚钱”的广告链接或者“动动手指就能赚钱”功能介绍的APP都属于这种性质。这条产业链的下游自然就是这些接单刷任务的网民了，有的人为了多赚钱，还会购买几百台二手设备、雇佣人手成立工作室，通过积分墙接单做任务获得积分，从而兑现牟利。

为了方便了解刷榜产业的基本操作，我们先从这条产业链的下游——那些在积分墙上接单的个人工作室说起。

这种小工作室更多属于薅羊毛性质，他们从华强北等电子产品聚集地大量购进苹果手机和稍微优质的安卓机子，买进大量的物联卡，从确定好的一个或者几个积分墙上接单做任务。在行业内使用苹果手机刷榜较安卓系统给的报酬更多，但是苹果机刷榜的要求也比较复杂，不如安卓那么容易操控，所以总体上这种工作室以苹果刷榜为主，也会有一部分安卓机作为辅助。

这种小工作室不存在任何刷榜脚本，都是人工手刷、人工接注册、人工下载提现。很多积分墙为了吸引刷手操作，对于提现没有什么限制，所以也不需要买四件套注册银行卡等繁琐操作，基本上实名微信号或者支付宝就可以提现。一个5-8人规模的工作室、有200台手机在积分墙搬砖人工手刷，八小时报酬大概是在4000左右，一台手机的利润大概在20-30元左右。完成一条任务每人可以分1-2元的利润，按月分红每月每人可分得一万多元。

有的小工作室就满足于此，但也有人渐渐厌倦每天搬砖、又辛苦赚得又不多，开始羡慕上游那些给自己“发任务”的网络科技公司——直接面对“金主”拿订单，派任务，轻松且赚钱更多。要向产业链上游移动，就需要更多的手机设备，成立形式上合法规范的网络科技公司。

这种没有积分墙的网络科技公司有两种工作模式，一种依然要使用各种积分墙，重复小工作室业务，只不过他们手机数量更多，一般在几千甚至几万台，建有苹果机房，使用自动化运行脚本批量下载、安装、刷机，薅的更多更快。另一种工作模式就是直接上门，找到app开发公司洽谈业务。能够接受这种无积分墙刷榜模式的“金主”，一般都是新app上架，需要在短时间冲榜上位。金主给出的价格一次应用市场有效下载是0.5-1元左右，在短时间内就要求几万或者十几万下载，然后通过财务之间结算。

这种类型的网络科技公司为了节约成本一般都建立在学校附近，使用学生作为廉价劳动力，每条只需支付0.01－0.1元的人工费用，从中赚取巨额的推广差价。对于这种网络科技公司来说，最重要的资源是苹果ID。一般较大型的网络科技公司手中都会生成或者采购百万个以上数量的苹果ID，ID持有量基本决定了这种网络公司能够刷多少量、能够赚多少钱。

而有积分墙的网络科技公司，基本是产业链中的“王者”了。有积分墙的加持，在产业链中的实力更强、玩法更多、赚钱更快。积分墙可以租用，也有的网络科技公司为了持续、稳定的使用，增加自己在行业中的议价权，还会独立开发和推广自己的积分墙。APP Store是禁止该类软件上架的，他们通常会购买一个“马甲包”给积分墙软件穿上生活应用类软件的外衣上架推广，有的刷榜APP甚至在马甲的掩护和刷榜公司的运作下登上APP Store的榜首。

此时的网络科技公司除了可以赚推广差价以外，还有资格与APP开发和运营者合作，联手进行APP的推广，一旦推广任务完成就可以获取巨额的联运分成。有的甚至和开发者签订“外包协议”，由这些网络科技公司自负盈亏、自行承担成本和风险，如果推广不成功所有的投入就打了水漂、自认倒霉；如果推广成功，则能够拿到该款APP收益的八成以上。

这种网络科技公司强大的APP推广能力，也为一些境外灰黑产所看中。有时在APP Store输入关键词后，会发现搜索到的是与关键词毫不相关的博彩、色情应用，这即是这些非法APP联手刷榜公司使用“关键词”刷榜手法所至。这些境外非法应用是无法在APP Store上架的，刷榜公司会为该应用订制一个或几个马甲包，改头换面在APP Store上架刷榜；有时甚至为同一个应用穿上不同的马甲同时打榜，大大提高该应用被用户浏览和下载的机率。这类APP的单个用户价值都非常高，通常在几十甚至上百元，相对于刷榜成本来讲，只要能够带来几百上千个真实用户，就可以收回成本获得不菲回报。

刷榜的诱惑

刷榜这件事，首先是对“金主”——APP开发和运营者大大有利，他们才舍得花费真金白银甚至催生出这样一个庞大的产业。

为什么手游及涉赌应用会成为APP Store刷榜重灾区？因为这些都是单个用户价值很高的应用，在刷榜成本一定的情况下，这类应用的刷榜收益更高。如涉赌类应用单个用户价值通常在100~200元，有的用户甚至下载后后会充值500元；修仙武侠类手游的单个用户价值少则几十元，多则上百元。而刷榜的成本呢？根据刷榜公司提供的价目表，一个应用在一到两天内，刷一万到两万下载量价格在2-3万元左右；如果排名要刷到APP Store的第一或者第二维持一天价格只需要5-8万元；而只需要3万元就能进入每周推荐榜，并且能拥有大量的好评，马甲包的成本则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也就是说，如果刷榜带来两万真实下载量，其收益以每个用户平均100元计算是200万元，而付出的成本只有区区3万元。即使平均每个下载带来的收益只有几十元，其中的利益仍然是非常可观的。这还没有将同一应用使用不同马甲包轮流刷榜的收益计算在内。媒体甚至曝光过有的国外游戏开发者，只花费10美元购买游戏模板创建了一个在App Store上售价为0.99美元的关卡小游戏。之后便使用虚假的Apple ID进行刷榜，在1-2天内，刷榜投入约两万美元，但是收益也非常丰厚和迅速，据称达到了每天1万美元。短短一到两天时间就有如此巨额收益，就不难解释刷榜灰产为何会如此蓬勃发展。

对于新APP的开发商而言，在APP Store上的排名决定了是否能够吸引风险投资，是否能够拿到融资继续玩下去。一个新生的APP能否存活并发展，能否获得融资是最重要的瓶颈，所以通过刷榜拥有好看的业绩和下载量也是为了迎合投资人。有些投资人甚至默许其APP刷榜，可能刷个榜几十万花出去，就能获得几百万上千万的投融资。比较典型就是soul社交应用，刚上线就不计代价烧钱霸榜，疯狂刷量。

另一类老款app，如同X顺、X题库此类教育、理财股票这些应用，本身就是靠知名度赚钱的，也会利用刷榜来保持一定的曝光度和活力，开通会员维护用户信息，保证不流失一些老用户；通过更新升级等手段进一步完善发展，以期有其他的广告商寻求投放，甚至还能收获其他的风险投资。有的投资人或者董事会也会为了公司股票价值考虑，对每个月的下载量做硬性要求。通过刷榜每月即使投入几万或者十几万，一波股价上涨之间就赚得盆满钵满。

面对疯狂的刷榜行为，各类App Store并非无动于衷。毕竟如果用户下载了一款排名第一的音乐类应用，安装完成后才发现其实际上是一款积分墙软件甚至是博彩应用，对排行榜的公信力是一种不小的损害。如苹果App Store，为了对刷榜行为进行有效干预，它的算法、策略会不定期更新，对有刷榜嫌疑的应用会采取清量、清榜直至下架等制裁措施，还有最厉害的一招杀手锏——“锁榜”。因为很多刷榜公司有无效退款的承诺，如客户要求刷榜至第5名，结果刚刚刷到第8名就遭遇苹果官方的锁榜，刷榜公司的投入就可能血本无归。而锁榜是通过技术手段无法解决和避免的，这给刷榜公司造成了一定的压力。

但是这点损失相对于刷榜带来的收益而言，完全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这些措施也并不会导致刷榜需求的消失，劣币驱逐良币的戏码还会继续在App Store中上演。